回民宿的路上,我再次經過了汙水處理廠,小男孩的眼依舊閃爍著靈活。不過,透過那堵遮蔽的牆,他到底在看些什麼?為什麼看得那麼充滿期待卻又帶著一絲絲的不安呢?依著好奇心所帶來的直覺,我順著小男孩的視線回身一看,我發現汙水處理廠正好面對著一棟暗紅色的古老建築物。

「不好意思,請問那棟樓是做什麼的?」我拉住一個看起來急著往那個方向衝的學生。

「藝術大樓。」他邊跑邊回答我,不一會兒就跑得不見人影。

      藝術大樓?如果爸媽是在這所學校認識的,那當初,女孩偷看男孩彈琴的地方,應該就是在那裡了吧。因為那道牆的出現,讓我頓時忘記來到這裡的目的,而現在,那道牆又提醒了我原來的目的。騎著車,我來到了藝術大樓前。

      藝術大樓旁種了好幾棵榆樹,陽光透著榆樹枝頭的縫隙溜進了一個窗戶大開的房間,直直照在一架深咖啡色的舊琴上。我不敢相信我這麼輕易就找到了琴房。琴房的木頭窗框看來被風雨和蟲子給鑿上了許多歲月的痕跡,而也因為它的腐朽,窗戶看來是無法開關的。我想也沒想,用兩手撐起身子,輕易地就從窗戶爬到裡頭。意外的是,窗戶的周圍並沒有很多灰塵,我想,應該是因為很多人都懶得從門口走進來,都是用爬窗的方式吧。

      鋼琴的琴蓋沒有蓋上。琴的白鍵由於時間的淘洗而被刷上了一層黃色的漆。我走到琴房內靠牆擺的好幾個櫥櫃邊,其中一個褐色的掀蓋式小櫃子吸引了我的視線。櫃子上頭積了一層灰塵,厚厚的灰讓我忍不住納悶起來,如果這裡常常有人來,那依照人的好奇心驅使,這個櫃子怎麼可能不會常有人去打開?我掀開它的蓋子,櫃子裡擺了好多份泛黃的琴譜。而其中一張琴譜的背面爬滿了用黑色墨水所構出的文字。

    「之前,每當我彈這首歌的時候,我都會感受到一道視線。可每每我抬頭,卻不見任何人。直到某天,我終於在窗邊,看到了一綹黑色的直長髮。當時,我不知道她是誰,但我確定她在看我,在每天每天的這個時候。後來,我想知道她是誰,所以趁她在我彈完這首曲子離去後,偷偷地跟在她後面。而就在那個午後,在一片透著綠意的榆樹林中,一張波動我心弦的面龐,出現在我眼前。從今以後,這首歌,我只為妳彈奏。從今以後,這首妳的最愛,會變成妳的最愛所彈奏的妳的最愛。」

      我將琴譜翻面,是蕭邦的降E大調夜曲――媽媽最喜歡的一首歌。我不知道世界上會不會有那麼巧的事情,我沒看過爸爸的字,所以我不確定這份琴譜會不會是我所想的東西。我繼續翻著櫃子裡的紙張,裡頭除了琴譜,還是琴譜。好不容易,在櫃子的最底層終於出現了不一樣的東西――一張曾被對摺再對摺過的紙條,不過現在紙條是打開來的,直接可以看見上頭的字。第一行的字跡和剛才琴譜上的一模一樣,可接下來的第二行卻出現了與第一行完全不一樣的娟秀字跡,而如果我沒有眼花,那字跡是我非常熟悉的。

「妳無須離開,也不必離開。帶著我倆一半的心,妳想走去哪?」

「我哪都不會去,因為我就活在你心底。我答應過不再見你,那我就會遵守承諾。你的心留在這間琴房,當作音符。而我的,我留在榆樹林的泥土裡,當作養分。」

      看完紙條,我快速地離開琴房。我知道接下來我該去哪裡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嚮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